束缊宵行十里强。挑得诗囊，抛了衣囊。

天寒路滑马蹄僵，元是王郎，来送刘郎。

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

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东部季后赛首轮，密尔沃基雄鹿与印第安纳步行者的G5，加时赛最后时刻，王与王的终极对决中，哈利伯顿压低重心，油门踩死，强势突破字母哥的防守，命中准绝杀上篮，在主场球迷的山呼海啸声中，杀死了这轮系列赛。

赛后，哈利伯顿跳上记录台，双臂张开，享受万众敬仰。

扬尼斯独自站在罚球区弧顶，眼神空洞，仿佛还没有从球队刚刚的突然死亡中回过神来。

这本该是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胜利者与失败者的极致反差的瞬间，但因为一个意外事件，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亲眼见证了儿子强突字母杀死比赛，哈利伯顿的父亲情难自己。但他没有冲到记录台去拥抱自己的儿子，而是手拿着一条印有儿子头像的毛巾，跑进场内，然后站在离字母哥两步远的位置，展开了它，开始对着扬尼斯喷垃圾话。

于是，火药味，又一次在扬尼斯带领的雄鹿与哈利伯顿带领的步行者的比赛结束之后，弥漫开来。

只是，这一次，就连哈利伯顿自己都在赛后采访时说，是自己父亲的行为太过分了。

那么，扬尼斯说了什么呢？

“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最后一次谈论此事，我不想再讨论，但我觉得这非常、非常不尊重人。”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还用自己的家人举了例子，甚至“自黑”了一下，“也许20年后我也会这样，但我说的是此刻的感受，我觉得这太过了。”

不出意外的，在大多数人都认为哈利伯顿的老父亲这次确实不对的情况下，互联网上依然有球迷翻起扬尼斯的旧账，然后加上一句：“不嘲讽你嘲讽谁？”

但或许，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在的扬尼斯，已经不会再对这样的指责和挑衅之下，再度失控了。

就像那个一辈子在桃花岛上特立独行的“黄老邪”，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增多，对一些事，他已经越来越无所谓了。

现在的扬尼斯，似乎真的有那么几分“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的风范了。

恶名昭彰的叛逆天才

说扬尼斯是天才，应该没有谁会反对。

虽然他的罚篮着实令人一言难尽，他的投篮也非常不稳定，至于三分球嘛……你不能说他完全不会投，但看着他生涯28.4%的外线命中率证明，这项技术也绝对不是他的常规武器。

可他依然是天才，而且是那种超级天才。

魔鬼筋肉人的打法或许不够仙风道骨，但绝对简单直接，很巧，字母哥就是一位将身体利用到极致的魔鬼筋肉人。

他对自己的认知也非常清晰，本赛季常规赛，他在0到3英尺的出手比例达到51.1%，3到10英尺的出手比例则锐减至19.5%，而10英尺开外的出手比例总计只有29.4.%。

他清楚的知道，他需要用什么方式为球队得分，他也明确的知道，自己的优势到底是什么。

征战联盟的第12个年头，字母哥场均可以贡献30.4分11.9篮板6.5助攻0.9抢断1.2封盖。

在任何时代，任何情况下，这样的表现，都配得上联盟顶流的地位。

但是，他又似乎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可和尊重。

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因为这位希腊怪兽的过往履历实在是有些不光彩。

他是个骄傲的人，也是个求胜欲望强烈的人。

但因为骄傲，他口无遮拦，因此开罪了不少球迷，也和不少人结下了梁子。

因为求胜欲望强烈，他会为赢球不择手段，因此做出了很多完全没有必要甚至在旁人看来恶意满满的事情，这无疑影响了更多的人对他的观感。

当人们谈起字母哥，绝大多数球迷都会把他视作大恶人——他的个人能力确实出众，他的破坏力毋庸置疑，他的带队水平也有总冠军作证，但是他的球品和口德，也的的确确难以服众。

甚至，他自己可能都对这一点毫不在意。

恰如黄老邪无所谓世人将一条条恶行加于己身，甚至情之所至还会自己主动把锅往自己身上揽。

逆风前行的大反派

字母哥的风评，放眼联盟历史也算是差出了水平，差出了高度的。但他是不是真的就如大多数人认为的那么不堪呢？

就像站在蝙蝠侠的立场上，"小丑"就是个哥谭的邪恶君王，但换个角度，"小丑"也并没有那么糟糕，事实上，如果你愿意站在字母哥和密尔沃基人的角度来审视字母哥，那么，你会觉得，他也并没有什么错。

在与哈利伯顿父亲在赛后发生冲突之后，字母哥在新闻发布会上谈到了自己的父亲。

“我的父亲，你可以去问一问别人，但现在他已经离开了我们，所以没办法问了。他是我见过最尊重别人的人。你一无所有，一辈子都在街头讨生活，整天都担心被抓走、被遣返并且因此和家人分离，那你必须学会谦卑。我曾经问过他：‘你为什么如此？你一声不吭。’（父亲会说）‘你不用为此担心。’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

“当我看到别人的父亲为自己儿子的表现而兴奋，我不会觉得他们的行为缺乏尊重，要是我的儿子打篮球，可能20年之后，我说不定也会出现在场上，到时候你可以拿着这段采访说‘扬尼斯你在自相矛盾’，但管他呢，20年后我们再看吧！我说的是此刻的感受，看到别人的父亲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我真的发自内心的为他高兴，我也为他的儿子感到高兴，但你跑到我面前来对我出言不逊，我觉得这太过了。”

说这段话时，字母的语速明显变快，肢体动作也跟着变得多了起来。很明显，也许是因为想到了父亲，也许是因为这段经历的确戳中了他的“雷点”，总之，他是真的对此感到难过。

但他还是说：“我不想说的太多，免得他受罚了。最后我跟他聊了聊，我觉得我们没事了。”

并且，他还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谈论这件事。”

事实上，从新闻发布会的发言来看，相比于这次意外的冲突，他更在乎的，还是没能为利拉德赢下比赛。

对这位从波特兰奔赴而来的搭档，他其实非常在乎。

“最令我感到痛心的是，我认为我们欠了利拉德一场胜利。他选择提前复出，牺牲了自己的身体，但我们没能把系列赛延续下去。失利之后，我真的感觉非常糟糕。”

哪怕已经尽了全力，他还是没能带着自己的这群兄弟，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这可能才是他输掉比赛之后，在三分线外呆立许久的真正原因。

还是做不到吗？这样也不行吗？难道倾尽所有，不但换不来系列赛的胜利，连一个体面的退场，都没有吗？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感到难过的地方。

至于哈利伯顿的父亲那些让他自己都后悔甚至专门出来道歉的迷之操作，大概只是激化后续一切事件的催化剂罢了。

就像哥谭的“小丑”，不是生来就是“小丑”，桃花岛上的黄药师，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孤傲、狂妄、肆无忌惮的黄老邪。

或许，在成为无数人眼中的大反派之前，他也曾经努力的想要做个好人。

迷惘的密尔沃基“疯王”

无论在你看来，扬尼斯到底是不是真的曾经想要做个好人，现在的他，都已经变成了密尔沃基的“小丑”和黄老邪。

每个比赛日里，他都在进攻端凶悍的将自己面前的每个防守人生吞活剥，然后在防守端用自己想到的所有方式，去阻止每一个妄图挑战他的对手。

无论与他并肩作战的，是利拉德、洛佩兹、米德尔顿、小特伦特，或者是库兹马、普林斯、波蒂斯、AJ-格林。

季后赛五场比赛，字母哥场均出战37.6分钟，可以拿到33分15.4篮板6.6助攻1抢断1封盖，表现比他常规赛时更加恐怖，但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他时隔一千天终于拿下了自己的又一场季后赛胜利，但他梦想中的系列赛胜利，最终依然没有降临。

这个联盟，早已不是那个孤胆英雄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世界的NBA了。

独自一人扛着雄鹿艰难前行的字母哥，为这支球队的胜利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的字母哥，竭尽全力想要为利拉德弥补遗憾的字母哥，想要再一次触摸奥布莱恩杯的字母哥……

所有所有的这些碎片化的字母哥，拼接成的那个在场上想要靠一己之力对抗所有对手的字母哥，并不能以燃尽自己为代价，换来球队在季后赛中继续前进，一步都不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雄鹿这支因为他的存在而重新成为东部豪强的球队，密尔沃基这座因为他的崛起而捧回史上第二座总冠军奖杯的城市，是否还能留住他呢？

“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被‘过度’解读，我不知道，兄弟，我希望我还在打球。”

当被问到是否还能在密尔沃基再次赢得总冠军时，字母哥这样说着。

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抛出这个问题的那位记者，真正想要提出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与其说，他是在问雄鹿是否还机会赢得总冠军，不如说，他想要问的是，这个赛季之后，字母哥还会不会继续留在密尔沃基。

“说真的，这种感觉糟透了，兄弟，真的很难受。我只能对着镜子反省自己，必须变得更好。我必须进步。我每年都在努力，休赛期刻苦训练，然后卷土重来——但这样的结果确实令人沮丧。我认为作为团队，我们足够努力，做了正确的事，打法也没问题。可始终无法赢下比赛，这真的很伤人。但你必须坚持自己的道路，持续自省，找出提升空间，思考如何变得更强，然后重新投入战斗。这才是竞争者该有的态度。”

谈起这次失利，字母哥的言辞里，有遗憾，有不甘，有恼火，有犹豫。

也许，这位密尔沃基的“疯王”式的暴君，会在与雄鹿管理层在会议上交流之后，提出交易申请；也许，这位曾给这座城市带来无数荣耀，也在这座城市迎来人生巅峰的30岁男人，会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夏天，就此与自己度过了12个寒来暑往的这座城市挥手作别。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无论结果如何，字母哥都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也许他从来不是一个优质偶像，也绝对算不上是个道德模范，但至少对密尔沃基和雄鹿这支球队，他已做到无愧。

也许全世界都在否定他，但至少，他从来没有辜负过这座城市和这座球队。

司马迁曾“锐评”项羽，认为他说“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是荒谬的说法。但扬尼斯为雄鹿所做的一切，以及他所经历的所有，却配得上这句西楚霸王的自评。

的确，这是个赢家通吃的世界，但至少，在罗列了扬尼斯的所有行为之后，再重新审视他迄今为止的职业生涯，我们至少可以再加上一句，他或许不是个伟光正的英雄，但确实配得上上一代枭雄的名头。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是英雄呢？